聽新聞



10月20日,初秋的風掠過高新區曾家鎮虎峰山的山脊,窯爐里的柴火噼里啪啦燒得通紅,張寶玉和妻子剛清理完一車柴渣,汗水順著他的鬢角往下淌,他盯著窯口笑:“再過幾個小時,這批瓷器就將出爐,客戶等著收呢!”
幾年前,張寶玉看中了虎峰山山清水秀的村莊風貌,將工作室搬進村里。他租下村民的老房子,親手砌起能一次燒400件土陶的窯爐。
張寶玉的選擇,不是個例。據市農業農村委數據,2025年重慶累計新增返鄉創業人數4.3萬人,其中不少是有著高學歷、從小在城市長大,卻毅然選擇到村發展的“村漂”青年。
從城市“卷”到鄉村,有人說這是“避世退路”,有人說這是“人生新賽道”。他們的真實日子,到底是什么樣的?
從格子間到田野 各有各的“鄉村夢”
從四川美術學院畢業后,張寶玉曾輾轉于北京、上海、重慶中心城區等地開設個人工作室。然而,高昂的租金成本令他倍感壓力。“尤其在北上廣這樣的一線城市,有時候辛苦一年,掙的錢還趕不上房租。”現實的擠壓讓他不得不離開城市,前往鄉村。
一次偶然,他發現了虎峰山村這處“寶地”,欣然租下一處農房,建立起陶藝工作室。“現在村里的租金不到從前的三分之一,環境卻比城里開闊得多。”張寶玉說,如今他的土陶靠網上定制銷往北京、福建、廣州,生意最好時月銷售額能有10多萬元。
這幾年,隨著重慶科學城的發展,虎峰山逐漸走進大眾視野,山清水秀的風景,不僅吸引了眾多游客,也引來了一批批“村漂”。
“當時開車路過虎峰山,看到山巒疊翠、流水清淺,突然就不想走了。”30歲出頭的劉健,至今記得第一次來村里的場景。那之前,他是地產銷售,后來自己開公司,每天被KPI追著跑,常常只睡四五個小時,“身體和心里都累到麻木”。
那一刻,早已厭倦了城市“內卷”生活的劉健,萌發了來村里創業的念頭,在虎峰山盤下了一處農房,開起了主打鄉土風味的餐廳。
像劉健這樣為“避卷”來鄉村的,不在少數,但“村漂”們的返鄉理由,遠不止這一種:
有人為“空間”而來:木雕師鄧坤曾在主城租民房做工作室,電鋸聲總被鄰居投訴,木料堆在樓道還遭嫌棄。“到虎峰山租了個帶院子的農房,終于能放開手腳干活,連靈感都多了。”如今,他以當地村民的勞作場景為原型,創作了近百座木雕雕塑,一年在網上的銷售額就有好幾十萬元;
有人為“潛力”而來:留美歸來的李俊霖,走遍重慶近郊,最終看中了涪陵大順鎮黎香溪的自然條件。“城市里的漂流項目太多了,鄉村的原生態山水是獨一份的,我覺得能做成特色。”2021年,他在這里建起漂流基地,自己則化身網紅主播,用短視頻在平臺上為基地引流,旺季時每天能接待300多名游客。
還有人純粹是因為“意外”而來:涪陵青年夏雨剛運營自媒體公眾號時,只是單純地想將家鄉的鄉土風貌推送給網友,但卻意外地發現了鄉村市場的巨大潛力。他深入到田間地頭,開通了直播帶貨,今年他就憑借直播間的流量,成功幫助當地南沱鎮賣出了上萬斤的荔枝鮮果,幫助村民們增收。
不同的初衷,卻讓他們不約而同地選擇了鄉村——這里的廣闊與包容,成了他們逐夢人生的“緩沖墊”。
鄉村里的新業態 藏著“文藝范”與“煙火氣”
每到周末,北碚區歇馬街道虎頭村就顯得格外熱鬧,卡丁車賽道上的引擎聲、馬場里的馬蹄聲、陶藝工作室的笑聲,混著田野里的稻香,成了村里的“新動靜”。
“以前誰能想到,村里能有馬場?”30來歲的劉林,2021年放棄主城工作,和朋友從新疆買了十幾匹駿馬,盤下村里的閑置果園,親手搭馬棚、學馴馬,打造了“鳶語林馬苑”,“最開始怕沒人來,沒想到高速路通了后,中心城區的騎友都慕名來,現在有200多個長期會員,一年營業額能有二三十萬元。”
游客的到來給曾經偏僻的小山村帶來更多機遇。這幾年,虎頭村又陸續吸引了17余名年輕“創客”入駐,搞起了沙灘卡丁車、真人CS、騎馬、草莓采摘等一批戶外項目。
“我們以產業聯盟為紐帶,將過去分散的項目串聯起來,形成一個完整的產業鏈。”虎頭村駐村第一書記汪吉才說。
如今,游客們來到虎頭村,不僅可以欣賞田園風光,還能信步來到馬場馳騁山野,晚上又可以在山林中露營,第二天還能采摘草莓,來一場真人CS……一口氣就包攬了游客兩天一夜的行程。今年,虎頭村還接連承辦了賽力斯新車發布會、長安集團年會等大型活動,使這條農體旅產業鏈更加成熟。
劉林的馬場,只是鄉村新業態的一個縮影。“村漂”們帶來的新鮮事物,正悄悄改變著鄉村的模樣。
文藝工作室扎堆:在高新區曾家鎮虎峰山村,張寶玉租下農房后,建立了集創作、展示與體驗于一體的陶藝工作室。平時,他除了自己窩在工作室里搞創作外,還會接待一些研學團體,邀請游客們來到工作室親自體驗手工制陶的樂趣。漸漸地,他的工作室成了文藝青年打卡、聚會的場所。
城市潮流進鄉村:“80后”關懷,在梁平獵神村把廢棄礦坑改造成了“礦咖民宿”。民宿里的超大落地窗,把青山綠水框成了“活風景”。而每季應季煥新的特色飲品,更是吸引了許多游客專程前來打卡體驗。“這幾年,隨著周圍生態的修復,咖啡館的生意也越來越好,我也開啟了事業的‘第二春’。”他高興地說。
農旅融合玩出新花樣:在豐都縣栗子鄉,蒲玉華將租來的民居改成巴渝風格的民宿,為了能更好地還原鄉土風貌,他把從周邊村民家中搜集來的蓑衣、犁耙等掛在墻上,作為裝飾。不出他所料,這些在農村司空見慣的“老物件”成了民宿的特色“賣點”,“開業以來,我們的生意一直很好,許多客人都對我們展陳的農耕文化很感興趣。”蒲玉華說。
咖啡、森林瑜伽、圍爐煮茶……這些嶄新的業態,被“村漂”們安放在了鄉村的土地上,如同新生的脈搏,在鄉村的肌理中悄然跳動,讓曾經“偏遠”的小山村變成了城里人愿意來、留得住的“好去處”。
田園詩意背后 鮮為人知的“撓頭事”
清晨6點,劉健就扛著菜籃去鎮上的菜市場采購。回到餐廳,他系上圍裙焯水、煨高湯,忙到上午10點,第一批客人就到了。“以為來鄉村能‘躺平’,結果比在城里還忙。”他笑著擦了擦汗,“但這樣忙值得,看著客人在自家餐廳吃得開心,意味著未來生意會越來越好。”
踏實的背后,“村漂”們也有不少“難言之隱”。
初秋時分,涪陵大順鎮大順村,黎香溪上游的漂流基地已步入淡季。李俊霖低頭打包著行李,準備暫時離開。“從重慶主城過來差不多兩個多小時,其實不算遠。”他眉頭微蹙,輕輕嘆了口氣,“但漂流季節性強,我們只有夏季最熱的那幾個月才有生意。”
“即使大半年沒有收入,每年幾十萬元的場地租金仍是一筆固定支出。”李俊霖無奈地搖搖頭,鄉村旅游的季節性給“村漂”創業的他蒙上了一層陰影。
隨著“村漂”的增多,農村業態也逐漸豐富起來,但也有不少人陷入了同質化“陷阱”。以這兩年在鄉村很火的“村咖”為例,不少項目都是“火得快、涼得快”。“10家‘村咖’有8家賣圍爐煮茶,裝修都是ins風,沒一點特色。”一位在九龍坡區開“村咖”的“村漂”說,自己的店開業3個月就沒客流了,“盲目跟風,肯定活不下去”。
這些難題,讓“村漂”們明白,鄉村創業,不是“逃離”,而是換了一個更需要“接地氣”的戰場。與此同時,越來越多“村漂”開始從“過客”變成“主人”,用“運營思維”破解難題。
“要想在鄉村活下去,不能只把這里當‘背景板’,得真把自己當村里人。”北碚柳蔭鎮東升村兒童放養基地創始人雷柱,在東升村做兒童基地兩年多,摸索出了一套“生存法則”——他把村里的老農具、鄉建史料做成展覽,讓孩子們在體驗農耕時,也能了解鄉村歷史;還跟村民合作,優先采購他們種的蔬菜、養的土雞,“村民賺了錢,也會幫我們宣傳,這是雙贏”。
也有“村漂”創業者嘗試著與當地村民合作,建立起“你中有我,我中有你”的共贏機制,破解“水土不服”。在璧山七塘鎮,不少四川美術學院畢業的年輕藝術家來到這里成立了藝術機構,通過向村集體注入資金,回租村民危舊閑置住宅,對院落進行全面整體活化設計,讓村民們既是參與者,也是受益者。
“‘村漂’要活下來、走得遠,關鍵是把鄉村的資源變成‘特色’,而不是盲目復制城市。”長期研究文商旅融合的重慶理工大學教授牟紅說,真正成功的“村漂”,都是把“網紅流量”做成了“振興增量”的“鄉村運營師”。
分享成功
相關推薦
參與評論積分 龍珠商城兌好禮
打開第1眼TV-華龍網查看全部評論 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