百姓故事|“搖晃”詩人的筆尖尋夢
2025-11-14 06:00:00 來源: 第1眼TV-華龍網



命運的針,早在廖俊襁褓時就已落下。雙手變形、雙腿無力,站立,這個最簡單的姿勢,對廖俊來說都是奢望。
他的一生都在“蹣跚學步”。童年的他背靠土墻挪動,衣衫磨出一個個破洞,常常摔進泥濘的田里。
行走不便,書本便成了廖俊童年最好的朋友,“書本里的世界太有趣了,尤其是連環畫,像打開了一個新世界。”
13歲那年,望著同齡人的書包,廖俊纏著父親一次次去學校懇求,終于以旁聽生身份走進教室。
教室的木質黑板是他的光。
一次作文課上,他寫下《我最喜歡的一本書》,把孫悟空降服豬八戒的故事寫得活靈活現。老師在全班朗讀時,他攥著衣角的手沁出冷汗,“第一次覺得,我的聲音也能被人聽見”。
就是這份小小的肯定,在他心里種下了文學的種子。
別人18歲高中畢業,他卻在18歲念完小學后輟了學,輟學后的日子里,廖俊的生活簡單而重復,掃地、做簡單的飯菜和放牛。
但那顆被文學點燃的追夢之心卻沒有熄滅,反而越燒越旺:妹妹上初中,他就借來課本自學初中知識;發小讀高中,他又捧著高中課本啃到深夜;放牛時,他把書揣在懷里,牛在山坡上吃草,他就坐在山坡上讀書,直到夕陽把影子拉得很長。
“我不知道自己的路該怎么走,我還是想看書,我必須走一條很有意義的路。”

大拇指和食指緊緊夾住筆,再用中指固定,用盡全身力氣穩住搖晃的身體,才能寫出一個歪歪扭扭的字。用力過猛時,筆芯會被杵爛,紙張會被戳破。
寫字對廖俊而言,是場“搏斗”,是在跟身體斗,也是在跟命運斗。
在那間30多平方米的簡陋屋子里,他會因為等一輪圓月而徹夜不睡,也會為寫出一句好詩而激動歡呼。

疾病困住了他的身體,卻從未困住他望向窗外的眼睛,天上的云、樹上的鳥、田間的風,整個生他養他的玉石村,都成了他筆。
他寫竹海,“竹葉靜靜地坐在樹梢,目睹著人間的千變萬化”;他寫春雨,“雨滴在枇杷葉上摔成八瓣”;他寫群山,“紅遍溝溝坎坎的映山紅”;他寫鄉土人情,“草把龍舞出氣象萬千,各式各樣的雜耍輪番表演,讓禮讓老街如癡如醉”。
“他想寫就讓他寫,大不了我多照顧他一些。”廖俊的父親不懂兒子整天悶在屋子里干什么,卻無條件支持著他的一切決定。
這位82歲老人的語氣平靜,這平靜背后,是幾十年如一日的細心照顧和陪伴。
于是,在廖俊的筆下,父親的形象豐滿起來,“像水牛一樣的父親,為了一家人的生計不知疲倦地勞動……”
日復一日,這份堅守終于換來回響。
80年代末的一個傍晚,梁平廣播電臺的聲音突然撞進他的耳朵——那是他的處女作《母親》。
那天他在舅舅家吃飯,突然聽到廣播里傳來自己的詩句,激動得手都在抖,“第一次覺得,我的生命也有價值”。

命運總是吝嗇又慷慨,奪走了廖俊健康的身體,也賜予他一顆無比豐盈與堅韌的心。
母親確診肝硬化的那些年,家里連鹽錢都要精打細算。廖俊白天幫著做飯、放牛,夜里寫詩到凌晨。沒有臺燈就點煤油燈,油煙熏黑了墻壁,卻照亮了他的詩行。
直到,母親最終離他而去,成了他心里永遠的痛。“媽媽說做人要有骨氣,我不能讓她失望”,這句話成了他筆尖的墨,也成了他的脊梁。
他變得更加努力,這次不僅是為了自己,也是為了讓操勞了一輩子的母親驕傲。
為了寄詩稿,他要搖搖晃晃走一個多小時到鎮上,風雨里不知摔過多少跟頭,卻始終把詩稿揣在懷里護得嚴實。
“母親尚未失散的體溫,仿佛仍守在八仙桌旁,縫補我站立不穩的生活。那盞忽明忽暗的煤油燈喲,幾時才能照亮母親憂郁的眼神……”
廖俊將母親寫進詩歌,而詩歌也接過了母親的角色,成為他生命中那盞不滅的燈。
2019年,這首《煤油燈》獲“五月花”杯全國殘疾人詩歌大賽優秀獎,他受邀去北京領獎。這是他人生第一次出遠門,坐在飛機上,他望著窗外,感慨萬千,眼眶慢慢濕潤了。

他對著窗外輕聲呢喃:“媽媽,我得獎了,我這次要去北京了。”
將近40年的時間,廖俊已經寫了500多首詩,大量的詩歌發表在國家級、省市級、區級刊物上。抽屜里厚厚的雜志、一疊疊榮譽證書,是他與命運抗爭的勛章。
當被問到會寫到什么時候,廖俊的回答很直白:“寫到寫不動了。”
明年,廖俊即將滿60歲,這個搖晃了大半生的詩人,終究用筆尖穩住了人生,讓生命之花在詩行里,永遠綻放。
第1眼TV-華龍網 曹妤/文 辛飛 圖/視頻 首席記者 林楠/審核
責任編輯:李茜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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